書名：Mirrors of The Unseen - Journeys in Iran
作者：Jason Elliot

『誰是我的鄰舍』是一句流行於宗教界的反躬自問﹐來源大概是因為敵人太多﹐當環顧四周﹐異族同胞皆為仇時﹐這一問或可化敵為鄰﹐增強混處一地的族群關係。不過當鄰舍之間的戰爭神經繃得快要斷時﹐『誰是我的鄰舍』的反面題問﹕『誰是我的敵人』似乎就更有逼切性了。

當今美國視伊朗為敵人﹐那伊朗人的敵人是誰呢﹖有人嗤笑﹐真是蠢問題﹐難道伊朗還能以德報怨嗎﹖你美國當年扶植伊拉克與我為敵﹐十年白骨積如山﹐今天又儘往我頭上派帽子﹐核武的﹑恐怖主義的﹐雜七雜八的亂扣一通﹔你美國不是我最大的敵人誰是﹖

英國旅行作家Jason Elliot 於過往數年間數度到伊朗遊歷﹐他能操流利波斯語﹐樣子又有點雅安人(Aryan - 波斯人的祖先)的氣質(他從機場打的進城時司機就誤以為他是旅居英美的伊朗人)﹐因此途中不乏與人展開有意義對話的機會。開車的﹑開小吃店的﹑旅館老闆﹑地盤工人﹑牧馬人﹑從美國回流的美藉伊人﹑伊藉美國人﹔有錢的﹑窮的﹑有學識的﹑不識字的﹑有與庫爾德人毗鄰的﹑有對伊朗王朝時代念念不忘﹔林林種種﹐竟然沒有一個人對美國存著敵意﹗

作者描述一段與亞茲德市(Yazd)一家旅館的經理Hussien的談話﹐Hussien先向他請教舒緩女性經痛的貼士﹐然後就向他發表對美國攻打伊拉克的看法﹕

『你們西方人視戰爭為道德事件﹐忘記了陷在戰爭中的人真正要面對的是甚麼樣的狀況。』作者點頭﹐近代戰爭都不在西方的土地上進行﹐西方人儘可從容地從形而上的角度去討論分析。

『你們從不敢承認為了很多實際的因素﹐戰爭是必需的﹐你們是一群偽君子﹗』作者又點頭﹐心想如果西方人真的知行合一﹐大概世界會和平一點。

『我們伊朗人比美國人更了解美國的實際主義(pragmatism)﹐伊拉克現時的戰爭根本不是為了打擊恐怖份子﹐也不是為了石油﹗』我讀到此句﹐心裡打了個突﹐不為了石油還能為甚麼﹖這年頭不會有人相信打仗是為了正義吧。

『要賣東西﹐得要打仗﹐不展示一下新式武器﹑電腦系統的威力﹐那些戰爭產品怎會貨如輪轉﹖還有戰後的重建工程﹑修橋補路等大生意。美國若非幾年打一次仗﹐龐大的經濟怎上得來﹑守得住﹗』

假若伊朗人普遍持有Hussien的看法﹐而美國果真存著“沒有破壞那有建設”的壞心腸﹐那伊朗可說是美國的知己了﹐怎會是敵人﹖那麼﹐誰是伊朗的敵人﹖

伊朗的東鄰是阿富汗﹐伊朗境內不少阿富汗人。不過伊朗人對阿富汗人﹐就如同美國人對美國境內的拉美人﹑或中國城市人對來自農村的民工﹐討厭他們的存在﹑卻又少不了他們出賣的廉價勞力。反過來﹐阿富汗人站在精神高地﹐也鄙夷伊朗人之越趨物質主義及的世俗化。

伊朗的西面是庫爾德人﹑一群居住此地最久遠稱得上是“原居民”但又沒有自己土地的民族﹐與誰都有新仇舊怨﹐伊朗當然不例外。

伊朗的這些鄰居都是她的敵人﹐不過真正與她有深仇大恨達綿綿千載者﹐卻是整個阿拉伯世界﹐更準確地說﹐是“遜尼”派的阿拉伯人。

作者不時碰到伊朗人對他鄭重聲明﹕不要把我們與阿拉伯人混為一談﹐我們波斯人有更深遠的文化﹐雖然都是伊斯蘭教徒﹐但他們阿拉伯人都是陰謀家﹑謀殺犯﹗說的當然是一千三百多年前穆罕默德死後一場幾十年的權鬥﹐穆罕默德的堂弟兼女婿阿里被陰謀奪位﹐阿里的兒子侯賽因(Husein)成為領袖後全家被暗殺。每到記念這千多年前血案的節日﹐伊朗人都會爆發出驚人的仇恨能量﹐情緒會變得異常躁動﹐遊行喊冤﹑誓師報仇﹐觀其激動情度會以為是昨天才結的怨﹗

伊朗人對阿拉伯人的仇恨已累積了一千多年﹐看來美國人還遠遠夠不上資格成為她的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