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Guns, Germs, and Steel" 裡第十一章﹐作者說了一件事。1519 年﹐西班牙人 Hernán Cortés 帶著六百士兵登陸墨西哥﹐當時的墨西哥已住了二千萬阿茲特克王國 (Aztec) 的子民﹐阿茲特克王把 Hernán Cortés 逼退回海邊﹐卻換來自己一半子民的死亡﹐殺死這麼多阿茲特克人的是一個西班牙人奴隸﹐他的武器是天花 (smallpox)。
原來當歐洲人十五﹑十六世界初來美洲時﹐除了槍械外﹐也攜帶了細菌﹕麻疹 (measles)﹐肺結核 (tuberculosis)﹐天花 (smallpox)﹐感冒 (flu)﹐百日咳 (Pertussis)﹐瘧疾 (malaria)﹔這些肆虐歐洲已幾百年的細菌在歐洲的傳播速度因人產出抗體已大不如前。但當這些細菌來到美洲時﹐它們發現這裡竟有一大批從未接觸過﹑也因而對它們缺乏抗體的新鮮寄生傳播體。結果是﹕
- 1519至1618一百年間﹐墨西哥的原居民人口由二千萬減至一百六十萬。
- 1526至1531短短幾年間﹐超過一半印加帝國人口死於天花﹐以至1531年當西班牙人Pizarro 來到時﹐他能憑168人征服印加帝國。
- 1540年當Hernando de Soto 兵行至密西西比河一帶時﹐迎接他的是規模宏大﹑但一片荒蕪的城鎮廢墟。原來這裡的原居民於兩年前差不多死清﹐凶手是西班牙人的先鋒部隊 - 細菌﹐在軍隊到達之先把對手殲滅。
- 從1492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起的一百多年間﹐全美洲原居民人口銳減95%。
解開了瑪雅/印加文明“突然消失”的部份原因﹐我們還剩下一個問題﹐為甚麼非洲人沒被歐洲人的天花或傷風殲滅﹖答案其實很簡單﹐非洲人擁有可反攻的病菌﹐ 如黃熱病 (yellow fever)﹐霍亂 (cholera)﹔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結果就沒那麼一面倒了。
在細菌被日本及德國有規模地培植及應用為打仗武器之前幾百年﹐細菌已展示了它的戰鬥威力﹐雖然歐洲人並非有意識地運用細菌於殖民行動中﹐但畢竟是他們身體上的東西把人家滅族滅國﹐這事說來不光彩﹐反正苦主都差不多死乾死淨﹐因此也沒需要在教科書裏說清楚吧?!
說到纂改歷史教科書的本領﹐美國當然拍馬也追不上日本﹐不過孤陋寡聞的我最近才發現﹐原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本領也不差。一月廿四日﹐【中國青年報】的“冰點”週刊被停刊﹐看了台灣龍應台教授向胡錦濤主席叫陣的文章 "
請用文明來說服我" 才知道﹐停刊的導火線在於中山大學袁偉時教授投刊的一篇文章﹕“
現代化與歷史教科書”。文章批評初中教科書《中國歷史》第三冊謬誤百出﹐宣揚民粹主義﹐因著清末民初時 “被侮辱被損害的屈辱，給中國人構築了新的思想定勢。這突出地表現在長期以來形成的一個似是而非的觀念：因為'洋鬼子'是侵略者，中國人怎麼做都是有理，都應歌頌。這是愛國主義的要求。”
袁偉時說﹐教科書以此為思想指導﹐扭曲史實﹐教導下一代的是﹕
- 現有的中華文化至高無上。
- 外來文化的邪惡，侵蝕了現有文化的純洁。
- 應該或可以用政權或暴民專制的暴力去清除思想文化領域的邪惡。
用這樣的理路潛移默化我們的孩子，不管主觀意圖如何，都是不可寬宥的戕害。
唉﹐看完這兩篇文章﹐覺得美國在教科書裡隱瞞了祖先在殖民戰爭中不自覺地用了細菌一事﹐真的算不了甚麼。
這個題目無疑是有點聳人聽聞。細菌戰﹑纂改歷史教科書﹐我們歷來只會把這兩件事與日本掛勾﹐美國會這樣做嗎﹖
在回答這個問題前﹐先把話題轉一轉。
從十六至二十世紀﹐歐洲人積極往海外殖民﹐殖民地遍及美洲﹑非洲﹑澳洲。澳洲面積小﹐且挪開不去談她﹐把美洲與非洲比較一下﹔現在生活在美洲的絕大部份人都是歐洲人的後裔﹐如北美洲的英國人猶太人後裔﹑中及南美洲的西班牙及葡萄牙人後裔﹐美洲原住民少之又少。與之相反﹐非洲大地上﹐除了南非外﹐絕大部份是非洲原住民的後裔﹔白臉孔的少之又少。為何歐洲殖民者能在美洲取得徹底的成功﹐使得原住民幾乎滅絕﹔而在非洲艱苦經營幾個世紀﹐到了今天﹐撈到手的丁點兒主權都得放棄﹖若說武力征服居功至偉﹐即歐洲去非洲比美洲近﹐幾千年斷斷續續的往來也保證了補給線的暢通﹐征服非洲該沒美洲艱難吧﹖若說是因為氣候環境不適應﹐則非洲也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黃沙莽莽炎炎終日﹐除赤道一帶﹐她其實有頗多豐饒土地及怡人氣候。就算氣候環境使美洲比非洲對歐洲人更具殖民吸引力﹐卻不能解釋為何歐洲人能把美洲完全據為己有而對非洲即束手無策。是甚麼決定美洲與非洲如此不同的命運﹖
在回答這個問題前﹐再把話題轉一轉。
我們對哥倫布來到前的美洲歷史有多少認識﹖偌大一片(也可說是兩片甚至三片﹕北﹑中﹑南美洲 )土地﹐住了多少人口﹖在有人類足跡的幾千年間﹐生發了多少文化﹖我們都聽過瑪雅文明 (Maya) 及印加文明 (Inca) ﹐前者在中美洲留下了很多大石堆成的階級金字塔﹐後者在現秘魯境內的天空之城 (Machu Picchu) 鼎鼎有名﹐一般人對美洲本土文明的認識大概如是。至於這兩大文明的來去蹤影﹐從課本﹑漫畫 (如 Tintin)﹑主流媒體﹑甚至旅遊宣傳的鋪陳下﹐總是給我們很神秘的感覺。我們不是常聽到這樣的論述嗎﹕『瑪雅/印加人創造出了令人稱奇的高度文明，為何會突然消失﹖』彷彿這些高度文明受了神明咒詛﹐焂忽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似的。
Jared Diamond 在 "Guns, Germs, and Steel" 一書裡第十一章 "Lethal gift of livestock" 中﹐說他小時候唸書﹐課本記載當哥倫布抵北美洲時﹐北美洲只有約一百萬原住民。不過參考最早期到達美洲的歐洲人的書信記載﹑及考古成果卻證實﹐在哥倫布以前﹐單單是北美洲密西西比河谷平原就已經是個擁有二千萬居民的城邦﹐而不是我們從美國西部牛仔電影裡吸收到的零星紅蕃部落的印象﹐更遑論有著帝國規模的瑪雅文明及印加文明。
美國的小學課本把事實遮掩﹐想來是為了論證地方這麼大﹐原居民這麼少﹐那歐洲人大舉遷移過來就不算是霸佔人家地方了。
好了﹐美國的小學課本說了個大話﹐但是就算如實直說原來歐洲人來美洲前﹐美洲已是人口眾多﹐也沒法解釋歐洲何能在短時間內把幾千萬人殺掉﹐以至
1. 課本能理直氣壯地說美洲只有一百萬原住民
2. 我們一直有瑪雅/印加文明“突然消失”的印象
如以武器威力懸殊為由﹐即非洲原住民也不見得掌握了可與歐洲抗衡的兵器技術﹐為何歐洲來殖民時他們沒被殲滅﹖到底﹐是甚麼導致美洲的本土文明沒能承傳下來﹖以至歐洲人能縱橫美洲如入無人之境﹖
(待續…)
